“万楼兴，湘潭兴。”这是一句曾在湘潭民间流传度非常广的话语，足见万楼在湘潭人心目中的地位。据说，自万楼修建以后，湘潭从此民丰物埠，商贾云集，人才辈出。
　　
　　“林暝江动，水叫石激”，“城邑渐明，原映带，铺青萦白，贾帆渔网，同在镜中”，“台阁初成延胜迹，山川有待识名流”……这些诗句描绘了一幅幅优美的画卷，其中的主角都是万楼。
　　
　　据记载，万楼始建时就不是一座孤立的楼阁，而是一组建筑群，为一楼一亭一阁的格局，左右两边还有书院等建筑。楼，即万楼；亭，即岸花亭；阁，即观音阁。它曾经不仅是湘潭的名胜，也是三湘大地上著名的人文景观，前来朝拜的人络绎不绝。
　　
　　万楼始建于明朝万历年间，后经历多次重修。上个世纪60年代的一场大火后，它从我们的视线中彻底消失。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，我们对它的追忆都从未停止。12月2日下午，踏着暖暖的冬阳，带着几分期待与好奇，我们开始了这番对万楼旧址的寻访。
　　
　　由于不知道万楼的具体地址，我们在三大桥附近询问了不少当地的村民和开车的师傅。对于万楼和其所在地宋家桥，他们都表示不知道。最后，一个开车的师傅愿意带我们去找一找。
　　
　　车子穿过三大桥底后径直上了沿江大堤。在沿途，我们看到不少采沙场，每隔几百米就有一个。在一间小屋前，我们向一个穿蓝衣服的老人打听万楼的所在。得知我们的来意后，他大声地告诉我们：“你说的万楼就是文昌阁（万楼曾有一段时间被称为文昌阁）吧，我小时候经常在那里玩呢。”
　　
　　老人叫李冬庭，今年68岁，是雨湖区护潭乡文昌村的村民。在我们的请求下，李老愿意带我们去万楼旧址走一走。
　　
　　沿着大堤再往前走约摸400米，在一个“金阁沙场”的标牌下，李老停了下来。他用手指着眼前的一片沙场告诉我们：这里以前就是万楼了。
　　
　　顺着他指的方向，我们一时间很难将眼前的情景与想象中的万楼联系在一块。此时，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堆堆大大小小的沙砾，一台铲车正在沙砾堆中忙碌，机器发出“轰轰”的声响，一台装运沙砾的大货车停在沙场一角。
　　
　　穿过一条下倾的小路，我们来到了采沙场的中间。在靠近江边的一堆大沙砾面前，李老用手比划了一下，说：“这里就是以前万楼所在的地方，前面有个大门，边上是条小巷，巷子边上还有一个小庙。万楼都是用木头做的，很高，有的木头一根就到了二楼。万楼前面有一棵大樟树，要五、六个人合起来才抱得住。我们那时候经常在樟树下玩。观音阁在万楼的左边，前面也有三棵很大的树。这些树冬天里会开大朵大朵的红花，好看极了。”
　　
　　李老说，自他祖父开始，他们家就在文昌村定居。他小时候经常会听到祖父、父亲讲一些关于万楼的故事。“以前的万楼相当富裕，附近的几百亩良田都属于里面的和尚和尼姑们的，被叫做‘和尚田’、‘尼姑田’。他们把田租给附近的村民，然后收取租金。那时候的万楼声明远播，香火很旺，很多人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朝拜。万楼前面的渡口经常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官船。”
　　
　　李老回忆，到他们这一代，万楼就已经衰败了。日本人入侵后，整个万楼就被毁了。他们小时候看到的万楼，已经没有了昔日的辉煌和鼎盛，楼房的大致轮廓虽然保留了下来，但很破旧，屋内结满了蛛丝网。他们一群小孩子经常在屋前的空地上打弹子，玩游戏。后来，万楼又遭遇了火灾，自此，算是彻底的没了。
　　
　　提起那场大火，李老仍然记忆犹新。回忆起那段往事时，李老不断地念叨：“那是一场‘神火’啊，把什么都烧光了，不光烧掉了房子，还把一棵棵的活树给烧死了，你说神不神？”
　　
　　至于起火的原因，李老说，是同村的一个村民在观音阁附近寻找牛药，因为天冷，就烧了一把火。因为有风，火猛地窜到了树上，把树上的一撮茅草给烧着了。结果，火越烧越大，从早上9点开始烧，一直烧到晚上还没有熄灭。“我当时就在家里，看见那大火一点一点地把观音阁烧掉了。”
　　
　　在离万楼旧址不远的河滩上，李老帮我们找到了一根当时被火烧毁的树枝。树枝长约四、五米，直径约摸半米。虽然长久被泥沙掩埋，我们仍能从上面看到点点被火烧毁的痕迹。“你看树枝都有这么粗，可想而知，当时的树有多大了。但就是这么大的树，也仍然被火给烧死了。”
　　
　　据旧方志记载，万楼还包括一个亭子，即岸花亭。“岸花飞送客，樯燕语留人。”为纪念曾经流寓过湘潭的唐代大诗人杜甫，湘潭城时任县令包鸿逵在原有的“黄花亭”旧址上改建成了“岸花亭”。对于岸花亭，李老没有过多的印象。他只记得当时万楼内有一个八角亭，里面挂着一只精致的铜钟，铜钟内有个小铜锤。起风时，铜钟就四处摆动，小铜锤敲打铜钟发出“当当”的声响，像摇铃一样，很好听。
　　
　　顺着河滩走大约一百米，穿过沙场的运沙带后，我们找到了万楼目前惟一存在的台基遗址“杰灵台”。据记载，万楼的形制为：临江筑石台，台上建木阁。台高三十尺，楼高四十尺，用石三十万尺，用木三千个。我们现在能看到的，就是这一面临江而筑的石台。
　　
　　正值枯水季节，石台很完整地呈现在我们面前。隔着三百多年的时光，看着古人留下来的这份“杰作”，忽然有种时空交叠的错觉。因为长期被河水冲刷，石台结了一层泥沙。接近地面的地方长着一些植物，它们的枝干上凌乱挂着洪水退去后残留下来的塑料袋。在石台边上，扔满了各种垃圾。
　　
　　李老说，“这石头都是直接从山上采下来的，硬得很，比水泥强多了。以前，为了方便抽水，我们想在石台上凿个洞。结果凿了半个月，才凿出丁点大个地方。”顺着李老指的方向，我们看到石台的右上边有一个被凿空的口子。为了证实自己的说法没错，李老立刻拿出一个石头往石台上敲，边敲边说：“你看，石头一下就碎了，而石台一点事都没有。”
　　
　　“杰灵台”，取“人杰地灵”之意，古人美好的愿望曾带给了这里无数的繁华。如今，它却被遗忘在城郊的这个角落，每天安静地看着湘江水从上游流到下游。
　　
　　先前一直在忙碌的沙场铲车工作了一段时间后，在一边停了下来。据李老介绍，这个沙场是几年前办起来的。没有沙场前，这里是一片废地，拨开上面的杂草，还可以看到以前遗留下来的麻石路。后来，沙场办起来后，那些麻石路就被推掉了。“现在想想，怪可惜的，那可是我们的老祖先修的啊。”
　　
　　李老说，自上个世纪60年代那场大火后，观音阁就被彻底地烧毁了。而万楼，在这之前，已经被一场大风吹塌了。从此，万楼所在的地方就渐渐荒废，除了有村民偶尔在这里种点菜外，再很少有人到这里朝拜。万楼内的物品除了部分被市博物馆收藏外，其余的很多东西都被附近的村民搬回家了。“那些石碑啊，石块啊，木头啊，只要是大家觉得有用的，就搬到了自己家里。”李老说。
　　
　　在李老的引领下，我们在距万楼旧址三百米远的一个田间找了一块嘉庆年间的石碑。石碑有一米多长，宽约半米，架在田与田之间，供村民过往使用。石碑上写有：合境奉示禁痞匪如达扭，落款是嘉庆二十二年仲夏月公立。据李老介绍，这块石碑就是当时村民从万楼内搬过来的，放在田间以方便村民行走。石碑放在这儿已经几十年了，像这样的石碑村里还有不少。
　　
　　在我们寻访的过程中，李老总是不断地问我们一个问题：是不是要真的修复万楼？当我们告诉他市里正在做这样的规划时，他显得很激动，说：“盼了几十年了，终于等到这天了。我家就在万楼对面，从小就在那里玩，我对万楼是有感情的。它被火烧后好长一段时间，我心里都不舒服，总希望有一天它能重新建起来。现在看来，这个愿意终于可以实现啦。”
　　
　　后记：寻访结束，重新走在回城的路上，回忆着先前看到的一幕幕画面，内心突然有点难受。
　　
　　寻访之前，对万楼旧址，其实已经做了N种假设和想象，并告诫自己，这只是一次采访任务，但在寻访过程中，内心情感的发展仍然超出了自己的预料。
　　
　　对于矗立在江边的那座“杰灵台”，我对它充满了由衷的钦佩。它三百多岁了，仍然那么健康而完整，用坚韧不拔书写了一份别样的传奇。但当我们看到“杰灵台”身上现在承载的那些沙砾、机器和现代化的声响时，我们的心情刹那间又变得格外复杂。而当我们看到嘉庆年间的石碑被村民架在田间用来行走时，我们感受到的不仅仅是那块石碑的悲哀……
　　
　　寻访，是带着对历史的尊重与敬畏，最大可能地还原现实。万楼，一段属于我们湘潭的挥之不去的城市记忆，我们究竟能为它做多少？希望时间给予我们以及后人的是一个美好的答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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