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只野鸭在玩泥巴给我的随感
天气非常好，蔚蓝的空中飘着朵朵白云，阳光温暖地照着楼房和每一位行人。
我和女儿站在街边，准备去马路对面的书店买书。这时看见路中间站着一个人。他的肩上掮着几个网兜，手里挽着两根绳子，绳子的那头拴着两只鸭子。
“是玩具鸭子吗？”我问女儿。以前曾经看到过小贩牵着会走路的玩具鸭子兜售，但是这两只大了些，看上去像真正的鸭子。
“是真正的鸭子。”女儿说。
当我们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，我看清楚了，这是两只真正的鸭子——大概是两只野鸭。它们被贩子用绳子系住了嘴巴，只好直着脖子，跟着贩子亦步亦趋。
“好可怜哦……”女儿紧紧拽着我的胳膊,一边走,一边在我耳边小声说，“那人为什么把绳子拴在鸭的鼻子上？”“鼻子？”我呆了一下，忽然记起来，鸭嘴上确实有两个鼻孔。
走到马路对面，站定了回头看，见那贩子站在马路牙子上，不住挥动牵鸭子的手。他的手往东，两只鸭子就伸着脖子往东，他的手往西，两只鸭子就伸着脖子往西，步伐凌乱，狼狈不堪。
每当有车辆经过的时候，贩子就高高举起牵鸭子的手，用力挥动。两只鸭子被悬空提起。在双脚离地的一霎，它们的翅膀惊悸地扑腾起来，像两团凄惨的风。被提离地面以后，就直着脖子，垂着翅膀，在贩子手底无力地晃荡。
我没有办法就这样转身离开。女儿一会儿看看鸭子，一会儿看看我，终于说：
“妈妈，我们把它们买下来吧。”
“我买得快，他们捉得更快……”
陆续有几个路人凑到贩子跟前去问，不过又都走开了。贩子于是继续挥动牵鸭子的手……晴空朗朗，浮云悠悠，只是不属于眼前的两只野鸭。
我好像突然下了决心，对女儿说：“我过去问一下……”
……几分钟后，两只野鸭就都在我手里了。我向贩子要了一个网兜。当它们被塞进网兜的时候，嘎嘎叫着，拼命挣扎，似乎听到了厨房里磨刀霍霍的声音。被塞进兜底以后，还在继续沉闷地叫着。
我把它们拎回家里，放在厨房外的阳台上。解开袋口以后，让女儿按住鸭翅，我握着鸭头，小心地用剪刀剪开鸭嘴上的绳子。那绳子穿过鼻孔，再绕进嘴巴，形成一个精巧的结——那是人类的杰作，我无心细究。
我们放开手，两只野鸭惊叫着，慌乱地跳上阳台角落里搁置在高处的废锅盖，互相偎依着，似乎那里是个安全的岛屿。我呆呆地看着它们。在它们身后的窗外，是绵延不绝的高楼，直到渺远的尽头，才看得见一抹天空。
我推上窗子，给它们端来一盆水，洒了一些饭粒和菜叶。阳台上臊气逼人。我关上阳台门和厨房门，仍有丝丝缕缕的臊气飘进客厅。
夜晚来临了。野鸭惶惶的叫声和隐隐的臊气，充斥了我整个的梦境。
天一亮，老方就要求我把鸭子弄走。他指着厨房说：
“你去闻闻看……能把人熏死。”
“我知道……”我慢吞吞地说。可是怎样处置两只鸭子才好呢？
“我把它们拿去菜市场宰了。”他说。
“女儿不肯的。”
“那么拿去田里放了。”
“野鸭不生活在田里，它们需要有水的地方……”
半个小时后，两只鸭子被重新塞进网兜，并在外面套了一只麻袋。它们缩在座椅中间，被老方载着在路上奔驰。路两旁是成排的香樟树，碧绿的新叶子下，老叶子将落未落，颜色绯红。
到了江边，老方有事先回去了。我拎着鸭子，独自乘渡轮来到对岸，然后避开人群，深入小洲，找到一处茂密的树林。穿过林地，宽阔的江面又展现在眼前，水质看上去还也干净。
鸭子们一声不吭。直到我走下乱石堆，蹲在水边开始解绳索的时候，它们才乱叫乱动起来。我解开袋口，伸手进去想要捉住它们，但是它们根本不让我碰。于是我拉大袋口，把它朝着江面。
“扑啦啦——”“扑啦啦——”
两只鸭子像离弦的箭，先后射进水面，袋口和绳索一点也没有绊到它们。它们在江上游了一会之后，就展开翅膀，呼啦啦地飞了起来。
“砰！”
一声巨响，一只野鸭像石头一样掉了下来。
还没等我反应过来，“砰！”又一声巨响，另外一只鸭子也像石头一样掉了下来。
一根乌黑的枪管，从水边的树林里慢慢伸出来，接着站起来一个人，转过头来，朝我微微一笑。
——不，这不是事实。
事实是，鸭子扑进水面以后，就呆头呆脑地浮在水上，越飘越远，越飘越远，渐渐变成两个黑点。我站在高处望着它们，心里又欣慰，又迷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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