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多年以前，那年我5岁。5岁的我在飞扬的雪花里看见一只小兔悲伤地流血。子弹洞穿了它的耳朵。它的鼻子很白，像它尾巴上雪白的毛。它的眼睛里长着一朵淡淡的灰，是它的眸子。它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蓝色的天空。蓝色的天空里，有雪花一朵一朵空空地飞扬。
　　
　　爸爸说，小兔睡着了。
　　
　　很多年以后，这年我23岁。23岁的我坐在人群的角落里看一部叫《可可西里》的影片，看得泪流满面。我看到很多很多奔跑的生命，它们的眼睛里顿着无辜和无奈的绝望。在雪花像刀刃一样飞舞的世界里，他们用死亡和死亡前的挣扎拷问着最后的愚昧与良知。
　　
　　那是一个不能用简单的对错来衡量的世界。当痛心像锥子一样扎入心坎时，除了流泪，我无以言对。
　　
　　是的，那曾经是一片生命的原野，有嫩青的野草，有牛羊的牧歌，有蓝天下幸福的马鞭声和孩子们追逐的嬉戏。原野里的人悠闲地生活。快乐的日子就像冰山上的白雪年复一年。
　　
　　后来，很多年后的后来。黄沙淹没了原野。小草没了。牛羊死了。生活成为没有桅杆的船。人们称它——中国境内最后的原始荒原。在藏语中意为美丽青山美丽少女的可可西里，这个平均海拔四千多米的雪域高原，成为了藏羚羊最后的栖息地。
　　
　　当最后成为生命的定语，悲剧注定成为主角。当贪婪的枪声一次又一次划过白雪的天空，当牧民在5块钱的诱惑下剥下一张又一张羊皮，当秃鹫在无边的黄沙里淡黄的阳光下啄食着羊骨中最后的肉丝时，我听到了生命脆裂的声响。在生存与死亡的罅隙里，在诱惑与愚昧的缠织下，我看到一丝寒光载着无数张颤抖的面孔，在温和的天空里静静地飞过，像极了很多年前看到的小兔眼里的绝望与安详。
　　
　　陆川说很怀念拍摄《可可西里》的那段日子，像一场战争。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，想象拍摄时内心的复杂。流沙、飞雪、子弹……一场场没有声息的告别，简单的背景、简单的话语里承载了太多太多的沉重与悲伤。
　　
　　“我抓了你好几年？”
　　
　　“我做啥了你要抓我？”
　　
　　“你打了我的羊子。”
　　
　　“现在打羊子的老板多着呢。”
　　
　　“不管。”
　　
　　没有丝毫退让的坚持，眼神里透着坚定与从容。然后，一声枪响。悲怆地倒下，有血滑过冰冷的雪花。天空很蓝，像被雨水洗过一样，幽幽地泛着伤感。
　　
　　最后的护猎者终没有书写拍案的传奇，而是用死亡的方式为影片画上了沉重的句点。结束了，一切像从未开始。当一个又一个沸腾的生命在寒冷的天空下渐渐冷却，我终于明白，原来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真是没有理由的。
　　
　　从温暖的网吧出来，走在熟悉的寒冷的冬季街头，走在繁华绽放美丽虚无的霓虹世界，抬头望一下苍苍阔阔的天，一滴雨飘落下来，停在睫毛上——冰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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